作者供圖
菜花嬌黃舞風中,麥苗清潤綠意濃。
清明兒孫壟中過,衣香人影太匆匆。
---題記
清明時節(jié),我的腳剛踏上村頭的土地,麥田里就飄出令人驚喜、熟悉的清香。這是我能夠嗅到的專屬家鄉(xiāng)氣息的一部分。莊稼的魂靈遍布生活的每一個細節(jié):青青的麥苗、金黃的油菜花;就連田邊地頭、房前屋后從空氣中汲取養(yǎng)分,吸收日月之精華,如鄉(xiāng)間的女子,沒有額外的呵護,不施粉黛的蠶豆花,卻也出落得亭亭玉立,風姿卓越……
就這樣,麥子來到母親的生活中,在春天以綠油油、清爽爽、活脫脫、笑朗朗,清風吹來,陣陣清香的無邊麥田的形式幫助著母親,也恰到好處地把一部分天空、一部分遠山引進了她的日子;到了夜晚,則把一部分月光、一部分銀河領(lǐng)進了她的夢境。
站在田埂上,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片麥苗,它們在天地間算不上高個兒,但誰也不彎下筆挺的腰。它們你挨著我,我挨著你,像柔韌的屏,愜意地牽動著春風,整齊地排列著,令人想起千年的禮儀,透出一種代代傳遞的肅靜與活潑;河壩上與麥苗相間的油菜花,淡然地散發(fā)著不因距離遠而淡薄、不因距離近而濃郁的香氣;那被古希臘著名數(shù)學家畢達哥拉斯認為有王者靈魂的蠶豆,卻也在不動聲色的土里散發(fā)著沁人心脾的情義,一種地道的家鄉(xiāng)味道。
人在愁苦的時候,來到田間,看一眼這麥田,內(nèi)心就有了春色,有了不因世道和人心的擾亂而丟失或減少的那種生的底色,也是心的底色,這就是天地生命的顏色。
我能想象,母親多少次站在麥田,看那麥苗,看那經(jīng)她手翻地、播種、施肥后茁壯成長的莊稼們。那些綠,竟綠成一大片、綠成神奇的毯,一直鋪進天邊的白云,要不是泥土縛了它們的腳跟,它們也許會跟著母親行走。
母親曾說,她在孩子們都外出讀書時,就常常站在這田里,久久凝神看。好幾次看見她能叫出“小花”、“小白”名字的燕子從麥田上空飛走又飛回。母親不識字,但母親蒸的麥面饅頭里包裹了孩子們一生才能讀懂的文章。母親常說:閨女,好好念書、識字,要像鳥兒一樣飛過麥田,要飛得遠遠的、高高的。
麥田里有簡單的圖案:麥苗、油菜花、蝴蝶、蜜蜂、麻雀、燕子。這些中國的古老圖騰,是自然里美的生靈。人和它們生活在一起,受它們庇護,也庇護著它們。因為麥田是有記憶的,它與人們共同經(jīng)歷過生命的日常成長,于是便有了歲月的肌理,它和村莊一樣像日歷般記錄著點滴。麥田帶著天地的靈氣和生命力,更加能帶給人歸屬感,這種莫名的歸屬感與生俱來,讓你愿意與之相處更久,大抵是人的感官尋到了內(nèi)在的安全感。我更愿意相信,麥田的顏色是大自然的皮膚。人與天地就這樣互相凝視、互相友善,人也變成了自然的情義。
陽光灑在上面,月光照在上面,星星也從上面走過,風有時也跑進來,雨有時也會在上面跳躍,更有蝴蝶、蜜蜂因惹眼的油菜花留戀往返。麥田西邊河里的青蛙時而伴和著麥田里無名無姓的蟲兒們,唱它們的歌——那從遠古一直傳下來的老歌;喜鵲、麻雀、清明鳥……也遠遠近近地唱著,唱著。從麥田里,你抬眼可望見萬里,你側(cè)耳能聽見千秋。
我站在麥田,不用吮吸,麥苗和著油菜花不沉不飄的清香,早已香透了身體、香徹心肺,就如兒時媽媽呼喚自己乳名時的溫潤美妙,我在想我的母親,她僅僅是這麥田里一個小小的婦人嗎?
此時,母親已長眠于麥田里,母親累了,熟睡了。我靜立麥田,看見太陽偏西,泊在遙遠天邊的山脊上。西天云海浩瀚,展開了它波瀾壯闊的氣象,我似乎聽到天上漲潮的聲音,嘩啦啦的聲音,它的波濤洶涌而來,拍打著安靜的民間,拍打著這片麥田,籠罩著我小小的母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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