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信公眾號：遙遠的桂花香
人生是有限的。這是一個不容反駁的命題。其實，放在歷史長河中，人生是極為有限、甚為短暫的。正如古人云，“人生如白駒過隙，忽然而已”。
但我們其實在潛意識里是刻意去回避人生有限性這一命題的，因為這會讓很多東西失去光彩，甚至讓人生失去意義。2002年是我開始一次性大規(guī)模接觸死亡的一年。先是我的摯友李云臣因患白血病去世，后來我養(yǎng)的第一條狗虎頭因誤食藥品去世，再后來我家里的大奶奶（我爺爺?shù)纳┳樱┮蚧及┌Y去世。而最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我的姥姥突發(fā)疾病離開。
在姥姥發(fā)病的前幾天，她一直等著我們?nèi)コ运湣Ｕf是鄰居家給了她一個架瓜，一直在廚房里面放著。后來各種原因，我們也沒去成。之后的一天，姥姥正常干著活，突然之間口歪眼斜就臥床了。因為醫(yī)療條件和經(jīng)濟條件都有限，所以請了醫(yī)生在家里輸液治療。我那會兒上初中，放了學(xué)即來看她。那個時候她已經(jīng)沒有神志了，但我進屋后，媽沖她講，“娘哎，小志來了。”姥姥旋即從床上用手支撐著身體起來，頭亂晃動著，但眼睛仍然是閉著。那個時候給我的感覺，就好像姥姥已經(jīng)在另外一個世界了，她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在找我。但她沒有找到我，頭晃了幾下后，就重重的又倒在床上。她再沒有起來。過了大約4,5天，她便永遠的離開了。然而離開之前，媽一直跟我講，“你姥姥會醒過來的，醒過來還得給你包水餃吃呢?！睂嶋H上，我聽信了媽的話，真的以為她會再好。而真的見到姥姥走了，當(dāng)時的我除了哭和懵沒有別的反應(yīng)。一個人在我的世界里再也沒有了，永遠永遠。那一年，她73歲，我13歲。
該照片攝于1986年，后排左起：媽、小舅、大舅、大姨；中排左起：縣委哥、大妗子、姥娘、姥爺；前排左起：梅姐、花姐、大花姐
實際上，大部分人在潛意識里是很難接受人生有限性的。我們都會以為，死亡距離我們很遠。而事實是，我們每個人都在衰老，每個人都在距離生命的終點越來越近。
在姥姥過世之后，姥爺?shù)耐砭白兊母庸聠?。姥姥去世后的幾個月的一天，我去看他。一進屋，見他坐在馬扎上抽煙。見我來了，他很興奮。然后，迅速而又艱難的起來。我趕忙上前過去扶他。他起來后，隨即轉(zhuǎn)過身去拉寫字臺的一個抽屜。臉上的表情好像是他有一個天大的喜訊要和我分享。只見他哆嗦著手，很吃力的拉開了那個抽屜。然后又從里面慢慢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物件。等到拿出來，再將這物件翻過來，我驚住了。那是姥姥放大的一張相片?！拔易屇憔巳グ涯憷牙焉矸葑C上的相片給放了一張，你看看?！崩褷斶呎f邊遞給我。我接過相片，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。那一刻，我明白了，姥爺在以他的方式來感知姥姥，這個世界還有他的一席之地，或者說在姥爺?shù)男睦?，還有姥姥的一席之地。忘記，是很難的。
2005年的一天，我正在學(xué)校宿舍準(zhǔn)備午休。突然，有人過來告訴我，“西門外有人找我?！蹦菚r候是高中，封閉式管理。我迅速下了樓，奔西門而去。還沒走到西門口，我就遠遠地看見有一群人在跟我招手。待我走近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是爸媽、舅他們帶著表哥表姐來了。我一臉的疑惑，他們一臉的喜悅。“你花姐從河北來了，明天就回去了，臨走前過來看看你。”爸爸先開了腔，試圖打消我的疑慮。花姐是我大表姐，嫁到了河北。當(dāng)時交通不便，來一次不容易。“姐姐，明天就走啊。”我跟花姐說了句話，“嗯，都買好票了”，花姐邊說邊把她給我?guī)У臇|西遞給我?！爸镜?，你在學(xué)校多照顧好自己”?；ń阌謬诟乐?。隨后，他們就匆匆走了。我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宿舍。
后來，我才得知，姥爺在那前幾天去世了。我未能和他見最后一面。
姥爺、表弟和表哥
那個時候我明白了，和某一個人的緣分在何時終結(jié)是不受個人控制的，甚至于說一個招呼都不會打，那個人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你的生命之中。緣分今生是命中注定，緣分散去則也是命中注定。只不過，十分悲慘的是，緣分散去之時，不會有儀式，甚至還會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氣象。人生注定是一場悲劇。
孟非在其書《隨遇而安》中講過一句話，“得到都是暫時的，失去才是永恒的?！蔽液苷J同。但如果上升到精神層面，記憶或許會成為永恒。因為只要有生命，我們無論是在潛意識還是真正的意識，記憶都會以某種形式存在。我們看到過很多感人的故事，是講這個人因疾病患了失憶癥，但在某些時刻他（她）依然會有一些條件反射，比如記著孩子喜歡吃的東西等。從某種程度上講，記憶是永不消失的電波，直到生命的逝去。
所以，我個人認為，人生的意義在于通過先天設(shè)定及后天努力的緣分，去盡最大努力營造和保留美好的記憶。實際上，越到人生的后半段，人越是靠回憶活著。這是精神家園，也是逐漸接近死亡之時的防護服。我們越是接近人生的終點，記憶對于我們越重要，因為觸碰終點線的那一刻，我們與所有的回憶融為一體，我們失去的又全都回來了。我想，這大概也是極樂世界的一種解讀。